一次“狸猫换太子”行动

2013/08/05  浏览量:     

霍静廉

党中央在延安居住期间,因国共合作,陕甘宁边区在相当时期属双重政权。既有我党领导的陕甘宁边区民主政府,也有国民党的县党部和县政府,延安还保留了国民党管辖的邮电局,实际上这都是国民党公开插入边区的“观察哨”和“黑手”。国民党县党部书记高正千就是中统特务老手,邮电局局长李钧是军统少将,国民党把这些要员安插在延安其主要目的,就是搜集情报,寻机捣乱破坏边区。陕甘宁边区保安处对付他们的办法主要是监视的控制:一是派人公开坐镇邮电局,对边区内外来往信件进行重点检查;二是在县党部、邮电局对面的山脚下安设秘密便衣据点,以摆小摊做掩护,对可疑人员进行跟踪。但这些措施只能了解一些皮毛现象,这帮家伙竟整天在干什么秘密勾当,我方还是不得而知。

1939年9月的一天,侦察科接到密报,西安中统特务站将派出一名特务,伪装成国民党《中央日报》记者,于近日到延安“采访”,观察动静,并将与国民党县党部接头。边区保卫部决定让侦察科副科长王范以边区政府交际处的名义,到边境检查站迎接这位不速之客。第三天,这位《中央日报》“记者”大模大样出现了。他叫靳中明,南方口音,中等身材,穿了一身笔挺的中山装,外加黑夹大衣,头发油黑,皮鞋锃亮,很有派头。他出示了记者证,还拿出西安一位著名民主人士亲笔写的介绍信。王范也亮出边区政府交际处的身分。他说:“最近国民党顽固派到处与八路军搞摩擦,延安沿途检查甚严,因此特来陪同靳先生”。王范说话时满面笑容和蔼可亲,靳中明却吓得脸色煞白,共产党怎么知道他来“采访”,专门派人在边境等他?但已到此地,脱身不得,只好硬着头皮跟王范直接到了延安保安处侦察科。侦查科科长布鲁亲自会见这位大记者,一阵寒暄过后,布鲁猛然沉下脸说:“靳先生,您明说吧,延安此行到底有何公干?” “我、我、我是来采访啊。”靳中明结结巴巴地说。布鲁冷冷一笑,开门见山揭露了他的特务身分,并晓以利害,要他彻底交代此行任务。靳中明吓得满头流汗,嘴里一个劲儿咕噜:“错了,错了。” 布鲁问:“你什么错了?” 靳中明后悔不迭地说:“我参加国民党就错了,加入特务组织更错了,此次来延安则是错上加错了!” 接着,他如实交代了自己的经历和此行任务。他说,他原籍广西,在上海长大,现年三十岁,淞沪抗战时,满怀爱国热忱参加了国民党组织的地方抗日救援会,后到重庆在市党部担任宣传科副科长,因与顶头上司不睦,备受压制,心情十分苦闷。这时,他的一位大学同学在西安特务站当副站长,便邀他来西安担任特务站特派员。这次来延安的任务,是向国民党县党部传达蒋介石在五中全会上的反共秘密指示,同时检查他们的工作。布鲁一听,心中暗喜,这可是送上门来的好机会,我们完全可以来个“狸猫换太子”,派人冒充靳中明,深入到国民党县党部了解他们的内幕。谁去?一向胆大包天的布鲁笑笑说:“我和这个靳中明高矮胖瘦差不多,都是南方口音,当然是我去!”保安处处长周兴十分担心他的安全,布鲁笑着说:“不入虎穴,焉得虎子?在延安的地盘上,他们不敢拿我怎么样!” 布鲁责令靳中明详细写出西安中统特务站的情况、派来延安的经过及接头暗号等,又与王范仔细分析了可能发生的各种情况和应对办法。他考虑到自己是一只手,便抽调了原特训班的罗宾充当“副官”。第三天晚上,秋风阵阵,凉意透身,月亮又大又圆。布鲁穿着靳中明那套笔挺的中山装和锃亮的皮鞋,套上薄呢大衣,上衣口袋插上靳中明的派克钢笔,脖子上围一条黑白相间长围巾,鼻梁上架着自己的银边平光眼镜,那气质模样竟比靳中明更像个“大记者”;二十岁的罗宾则穿了一身国统区大学生制服,带上靳中明的笔记本,拿着手电筒,和布鲁一起向延安南门外走去。国民党县党部、县政府和邮电局坐落在南门外一处山坡上,共占五孔窑洞,窑外砌了一圈土围墙,正中开了一扇木制小门。两人到了门口,从门缝中瞅见里面窑洞窗口透着微弱的灯光。罗宾上前轻轻敲门,不多时窑洞有人走出来低声问:“是谁?” 罗宾对着门缝轻声说出接头暗语:“今天阳光灿烂。” “请等。”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,小门开了,罗宾冲自己的脸晃晃手电筒,让对方看清来的是“自己人”。两人进了院子,窑洞门口已经迎出三个人,中间一个瘦高个儿快步上前,亲热地握住布鲁的手:“你是靳特派员?我们等了好几天,还以为您出事了呢。” 布鲁不卑不亢地点点头:“还好还好。你就是高正千高书记?”他掏出《中央日报》记者证晃了晃,“有这个护身符,谅共党不敢把我们怎么样!”双方哈哈大笑。进了窑洞,一股煮枣的甜味扑鼻而来,窑洞中央点着炉子,烧得窑里暖融融的,几只木凳东倒西歪,两张办公桌堆着些报纸什么的,根本不像正经办公的样子。布鲁脱了薄呢大衣,说:“来延安的路真是差极了,骨头都颠碎了!哦。听说延安的窑洞冬暖夏凉,果然不错,可惜点油灯,又没电话,条件太差了!” 高正千一本正经地表白说:“为了党国的事业,大家都能忍受。” “靳特派员哪天到的?住在哪里?”高正千问。 “昨天到的,共党把我当成统战对象,接待还不错,让我们住在边区政府交际处。”布鲁坐到惟一的破太师椅上大不咧咧的说,“今天上午,交际处的人领我们上了宝塔山,登高望远,看了看延安全景,说实话,没什么看头,都是些山洞洞。你们知道毛泽东、朱德住在哪个窑洞吗?” 高正千说:“具体哪个窑洞不知道,但大体方向是知道的。他们党的首脑住在北面枣园,军事首脑在王家坪,新华社在清凉山,边区政府就在咱们县党部这个山头。延安城被日本人炸光了,只有南城内还住着共党的特务机关,叫保安处。”布鲁说:“请你们画一张尽可能详细的地图给我,注明共党党政军机关和各学校的所在地,回头我带回去,将来我们打进来,会很有用处的。” “行行行,这些我们都了如指掌。”高正千盛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煮红枣,端上来,“条件太差,没什么招待,陕北的红枣又大又甜,南方就没有这么好的东西,请尝尝鲜吧。” 布鲁掏出怀表看看,说:“高书记,我们来这里太不容易,白天总有人陪着,脱不开身。今天晚上交际处的人都去看节目了,我们假说到河边转转,绕了个山头才摸到这儿的,抓紧把情况说说吧。” 高正千立刻正襟危坐,说:“那就请特派员指示。” 布鲁有板有眼地讲了国民党五中全会关于联共、溶共、反共、灭共的战略部署,说共党以抗战的名义,竭力扩大自己的武装和地盘,现在共党对党国的威胁远远超过日本人。最近一个时期,日军已经和国军达成默契,不再继续进攻,主要集中力量清剿占领区的“共匪”,蒋委员长也决定腾出力量,遏制共党发展。末了,他压低声音说:“最近委员长给胡宗南司令调十万大军,把边区围了个水泄不通,一旦时机成熟,委员长一声令下,就会把延安这个共党指挥中心夷为平地!你们身处共党心脏,任务特殊,要做好准备,迎接国军的到来,到时候里外合应,把共党首脑人物一网打尽!”围炉而坐的几个特务高兴得手舞足蹈,纷纷说:“这穷山沟不是人呆的地方,我们早盼着国军打进来了!” 布鲁正色问:“这一年多你们的工作进展如何?基础怎么样?” 高正千苦笑着说:“我们是明牌国民党,在共党眼皮子底下活动,实在困难之极;不过,各位同仁都很努力。”他起身从抽屉里掏出一份手写材料,恭恭敬敬递过来,“这是我们一年多来的工作报告,许多重要情报都在里面,知道特派员要来,事先就写好了的。” 布鲁随手翻翻,看了看大致内容,一是收集了多少情报,二是策反了哪些人,三是接待了多少吃不了苦、想离开延安的青年学生。报告写的很长,字迹密密麻麻,足有几十页。布鲁不动声色顺手交给罗宾,说:“时间来不及,带回去看吧。如果国军打进来,你们准备起什么作用?报告里写了吗?” “我们不知道上边的精神,还没有做过方面的计划。”高正千不愧是中统反共老手,眼珠一转就来了点子,“不过,到那时候我们就大有用武之地了!一是可以当向导,共党所有重要地点都在我们掌握之中;二是可以散发宣传品,争取民众;三是秘密发展组织,乘国军进攻、共军撤退时混入共军内部,做我们的耳目;四是共党保安处离我们很近,我们可以抢先占领保安处,封存档案,以利清除潜伏我内部的共党特务……”高正千滔滔不绝,纸上谈兵,挖空心思要给“特派员”留个好印象。布鲁夸道:“高书记不愧特工高手,我们想到的,高书记都想到了,小弟回去一定向上峰汇报。” “不过这次来我才发现,由于交通不便,条件所限,你们与西安中统站的联系还有待加强,否则,一旦国军发动进攻,很难及时配合,这个问题要尽快解决啊!” 高正千得意说:“这一年多我们都是通过邮电局用暗号联系,共党保安处就有三头六臂也发现不了。这次特派员来延安,就是西安秘密电台发电文给榆林党部,榆林党部再送到绥德党部,然后通过邮电局转来我们这儿。” 听到此言,布鲁这才知道他们秘密联络的方法。便略带遗憾的说:“保安处看节目的人快回来了,我们得抓紧回去。”他起身告辞,罗宾给他穿上大衣。高正千立身恭敬的问:“特派员下次什么时候来?” “我们只在延安逗留一个星期,走前如有机会再来一次,听听你们对上级有什么要求。” 高正千忙说:“没别的,只是活动经费太少,有时连我们的薪水都不能按时发放;再说发展组织、策反共党人员都需要钱啊,望上级体谅我们的难处。” 布鲁装模作样安慰一番。

回到保安处,他和王范连夜看了高正千的工作报告,把国民党特务组织在延安的活动摸了个“底儿朝天”。但布鲁不满足仅延安县党部的情报,大胆决定,将此次“狸猫换太子”行动演到底。第二天,他穿上靳中明的衣服。又来到延长县,手持《中央日报》的记者证,到国民党县党部,开口就指名要见书记长。已接到上峰通知的书记长,对他不敢怠慢,热情相迎,上茶献烟。在外设军警岗哨、内有暗探把守的县党部,布鲁大大咧咧地翘起二郎腿,听取书记长和官员们将冒着生命危险获取和收集到我方所有情报,向这位“钦差大臣”一一汇报。布鲁又记又问,还要看材料。他特别注意每一项情报的来源,包括每一个秘密情报点的具体人员。听完了汇报,还要郑重其事地“指示下一步的工作”,以国民党官场的一套,对这些人大加训斥。

有了在延安、延长县初获成功的经验,布鲁又接连到延川、清涧等6个县,对这些地方的国民党县党部所搜集的情报,进行了全面的收集。他回到延安后对侦察员们得意地说:“这一次真是骂得痛快!什么‘饭桶、熊包、笨蛋’,连珠炮一样喷出来。”

陕甘宁边区保卫部对这次“狸猫换太子”行动获取的辉煌战果非常重视,立即召开多方联席会议,将这次收集的情报进行整理核对,首先将明确的潜藏特务向保卫部门下达密令,各县公安局按图索骥,立即抓捕;二是对国民党县党部策反的对象逐一进行监控;三把设在桥儿沟包子铺的秘密联络点进行控制和反侦察;四是经教育后,放回靳中明。有人不解地问:“靳中明一回去,事情不就暴露吗?”布鲁胸有成竹,笑笑说:“靳中明胆敢把真相说出去了,国民党就会要他的命” 过后,布鲁对靳中明说:“为了感谢你的贡献,县党部之行就由我代劳了;不过,你尽可放心把县党部的材料带回去汇报,把你我之间的这段插曲全部抹掉。共产党绝不会砸你的饭碗,说不定将来咱们还有合作的机会!” 

这次捕捉活动共抓获了特务40多人,大大削弱了国民党在延安边区的特务力量。远在重庆的国民党特务头子戴笠得知此事,气急败坏的一拳打在桌子上骂到:“一群饭桶”。同时,我党将这些县国民党党部反共的罪恶活动加以公布,使国民党西安当局在政治上非常被动,感到难堪。我边区保卫部也借此总结经验,制定更严密的防特保卫计划,确保党中央、毛泽东、延安军民的安全。